本页是董怀允的高龄弟弟董冀允(1929年生人)多年来的追忆(包括2010年至2023年的笔记、电子邮件、微信、口述)

整理编辑:董林

验证修改:董异立、董立奇

照片来源:董冀允、董异立、王建立

父亲董天锡(189x-1950)

母亲张文淑 (189x-198x)

简历

1927年10月2日:生于河北省唐山市附近的胥各庄。

父亲董天锡,字嘏臣(他有时写为"忱"),音古,在丰南县丰南镇初级中学校长。当时没有公立学校,父亲向当地商人们募捐集资办学修路修房。路边树立捐款名单。父亲对教育贡献事迹被写入县志。搬到北京以后,任长辛店小学校长。

母亲张文淑。

家里有一个哥哥,两个弟弟,三个姐妹(另外一个弟弟幼年夭折)。

1934年夏至43年夏:在父亲任校长的丰南县丰南镇河头小学和初级中学上学

1943年夏至44年夏:河北省宁河县中学上高一(母亲常对儿子们说家庭经济困难。他听母亲话,自己找到北京旁丰台火车站做职员的二姨家表兄闫克昌,求得一个事务员职务。)

1944年夏至46年夏:北京丰台火车站办事员

1946年夏至47年夏:北京国立高级工业职业学校机械专业学习(很有名也很难考入的公费学校,只收吃住费免收学费。)

1947年夏:大哥在街上给怀允买了高中毕业假文凭。怀允虽然只上了四个月高一和一年职业高中,还是通过自己努力考入清华大学数学系。

1951年:毕业。(据同学林建祥回忆,当时同学都不愿坚持到毕业,不断转其它工科系,只剩他俩。)怀允学习优秀,毕业后被留校任助教。

1951年:清华,全国最好理科数学系,毕业后留校任教,助教清华原本是综合性大学理科最好,其他也不错。52年学苏联搞坏了,学苏联只留工,院系调整后,清华只剩工科,成工科大学,实是工学院。其他并入北大,北大成立综合性大学,如是,北大理科最好了。 长期以来人们说清华是工程师的摇篮。北大综合性大学依旧。)

1952年:随院系调整到北大数学系

1955年被定为讲师后,任高等数学教研室主任。

1957-58年:讲师,60-61副教授,以后未听他说升任教授。一直从事分析数学教学研究,50年代末曾任学校科研科科长,时间两三年吧。

1958年:在苏联接他信说被系里指定参加泛函分析研究,并介绍了泛函的发生发展。

1961年:支援农村下乡西郊半年左右,劳动,做村干部,

1962年:回校肺结核发作成年发现肺有钙化影,幼年肺结核全然不知,何时钙化痊愈当然也不知。从农村回校后任高等数学教研室主任,兼任非线性泛函分析课题组组长。

1966年去世前:负责数学系非线性泛函分析课题组张,学校科研处科研科长,被定为副教授。

1966年7月16日(28日?):自杀去世(终年39岁),遗留下妻子,六岁的儿子,和遗腹女(两个月后出生)

现存的有关董怀允的数学文献

三弟董冀允的追述:我的二哥董怀允 - 一颗耀眼的数学流星

1。 努力好学的青少年

董怀允

我和二哥小学到初中在家,以后分多聚少,59到64年在京时间最长,也是各自忙自己,他功数学专心致志。但他大事都写信或口头告诉我。他一贯用毛笔写接近正楷的行书体繁体字的信。很少有人写的跟他一样象古人传统。

  二哥少年喜好数学,功课优秀,爱毛笔字,书法好。初中时也许在宁河县中学高一,作三等分任意角。当时我也知道这是古典300年未解难题。8开纸画满直线弧线,我看不懂,对数学喜欢还没着迷,没耐心仔细看。但是我特别记得老师给二哥写的批语:“继续努力,前途不可限量。”

二哥爱写毛笔字,还爱象棋,40来岁大姑家表兄有时输给他。爱哼的歌是“望穿秋水”,“叫我如何不想她”。

2。穷困中帮助家人

后排左起:二嫂孙庆荣,二哥董怀允,哥哥董允,本文作者董冀允

前排左起:三妹董定允,母亲张文淑,二姐董谧允

北京,拍照时间大约195x--6x年

二哥从中学到大学毕业开始工作后十几年间,我们家一直生活困难。大学一年,大哥回忆,他问过大哥,你供不起我们弟妹三人,我可以再工作几年。大哥还是坚持下来了。二哥在大学期间曾从垃圾堆找旧鞋,旧腰带。

二哥工作后,增加了收入,但家里情况一直多灾多难,1950年九月底父亲因食道癌去世,估计就是他每天喝烫酒所致。1951年四弟中学毕业患肺结核,辍学在家,52年精神分裂症。当年大哥因院系调整从清华水利系被调到山西太原工学院现工业大学。二哥一人帮母亲照顾四弟。四弟病情严重时爬上房顶,打掉母亲门牙满口流血。二哥买来带锁铁链锁住他双手。母亲送吃的,接近他时开锁。

四弟因肺病精神病院不收。二哥给副市长吴晗写信,1955年吴晗特批,回龙观精神病院得以收留。不久肺病自愈。

二哥对我回忆这时期说,我已经不能专心工作了。

在回龙观精神病院里,家人精神压力解除了。但是四弟经常发病毁坏东西,医院要家属赔偿。住院治疗加赔偿,增加很多经济负担。

二哥开始有工作不久拿到稿费就给母亲装了假牙,还给母亲买的保健品虎骨酒。二姐经济困难的时候,二哥也给钱帮助。

1955年以后到1966年是他精神相对轻松的十年。但是他真正有正常工作条件的时间很暂短:1957年反右,1958年大跃进,困难时期健康恶化,1962年下放门头沟患肺结核,结核好了,身体未恢复健康,文化大革命(实际是反革命)开始了,他就遭难了。

二哥一生善良、对亲人深情厚爱。多年后,电影《大浪淘沙》好像有句话,"这年头好人不长命。"

3。四清、文革爆发

当年包产到户或联产责任有何不同,不清楚了,但是可能公社就散了。三面红旗包括的(社会主义建设)总路线、大跃进、人民公社,剩两个。彭真说过三面红旗不对,就是一面。文革中遭批,算是小罪状。

毛主席煽动批这批那,有很多语录,我记得很多。多年运动,经济受大损,毛威信低谷,在领导层威信大跌,林彪出来了:我们工作犯错误就是因为没有执行毛主席革命路线。毛会下和工作人员讲,林彪同志讲话真好啊,都像林彪这样我们工作就好做了。这是60年代初,后来,林彪一发不可收拾,个人崇拜在全国发酵升温,文革到极点。造神话口号多啦,省时间吧,这里就不一一列举了。

  65年底批吴晗带彭德怀,彭是大冤案,吴晗为彭翻案更是无中生有,都是毛一手遮天捏造,当时我们不明真相,对彭案曾半信半疑,思想和吴有过共鸣,我和二哥为此在党内受批判,对吴不清。我们政治上相信毛,开始听万岁曾不习惯,后来习惯了,也跟着喊、崇拜。政治上信仰,变成对一个人崇拜。但思想上我们二人都未完全丧失独立思考能力,对大跃进,党内外反右等等政治运动中问题都有看法,所以难免想不通。我们相信毛的反修防修一套所谓理论,以为他是正确的,总是跑不出毛划的框框,就好像孙悟空头上被唐僧带上紧箍咒。二被批一贯右倾,我也被批反党。

66年初农村四清停,我在的东郊平谷县马坊公社团每天开揭批会,修正主义,资产阶级反动路线,北京黑帮、黑线等,我谁也不揭不批,跟着喊口号,一头露水呀。四清工作团正、副团长被批斗,罪名是发展贫下中农组织,贻误了对敌斗争时机。

不几天副团长徐智在驻地院内跳井自杀,我很悲痛啊。徐和我同龄,当时才37岁,四清前是北京冰棍厂长,能说能干,非常认真,正派,外表很谦恭,可亲。我当时和正、副团长负责一个公社四清,因为他们知道我不会搞那些工作,就给我安排在下面一个村梨羊大队)工作组政治指导员。

看到好同事因被批而自杀,我惦记二哥,去信问:“北大运动开展后你怎样,抱什么态度?”

他回信说:“完全支持聂元梓大字报,北大有二百多人被批判。小异(二哥六岁的儿子)懂事了,知道吴晗是坏蛋。庆荣快生了。好好学习毛著,不犯错误。”

收信后我放了心。心想他不专职政治工作,二百多人遭批绝不会全打倒,全校十个系教师才多少,二百人都打倒还得了。

我丝毫未担心他会想不开,也觉得他会经受考验的。当时完全崇拜那一套"反修防修"、"经风雨见世面"、"共产党员关心国家大事、接受考验"之类的宣传。再加上他对我们的老母亲特别孝顺又是胆小怕事、谨慎的性格,更觉得他不会。

我看信的时候,身边一个造反派小头头看到是北大来信,先是一通挖苦,随后一句威胁话。我怕惹麻烦,就把信撕碎扔了。谁想到这将是二哥写给我的最后一封信。

4。最后一面

6月初四清工作队进京住北京体育馆搞运动。我在一个星期日到到大佛寺胡同看二哥,我问:“批你没有?”

他说:“批我是党内资产阶级代表人物。”

我蒙了,大帽子压人啊。看到二哥情绪低沉的样子,我怕他反抗,就劝他说:“你好好接受批判,不顶,对的就改,不同意的也别反驳。好好注意身体。你睡觉够吗?”

“不超6小时。”

“你千万要注意身体啊。”

当时是六天工作日,周末只有星期天,没有任何立交桥、公交车又少又慢,我说了几句话起身出门回家休息。二嫂把我送到大门外,安慰我、也可能是安慰她自己地说:”他一直很顺利,这回让他受受考验也好。”

回答说:”也是,以后总要搞运动的,受受锻炼也有好处啊。”

5。二哥遇难

二哥被批判和北大的暴力我当时不了解。

二哥去世几个月后,二嫂平静下来对我说了一些情况。开始批判二哥后,他回家说过的。65年学校四清运动。学校让他参加在北京饭店四清会议。因他是支部书记,过去我对此不知。他在会上发言批判了聂元梓。精简课程是毛泽东指示,语录我记得。二给校党委写过报告,说精简过了头,教学质量下降。这两件事拿出批判,还有别的,因为文革组长所说二哥"一贯右倾嘛"。二哥生前曾对二嫂讲,"怎么让我参加这个会呀。" 他很痛苦、后悔,也无奈。二嫂怎样劝他的,我忘了。

二哥去世以后我才得知当时北大一开始揪系主任以上,挂牌示众,上台接受批判。网上北大教师写的分析和我一致。刘、邓工作组在校还这样,康生宣布撤工作组,说是因为工作组压制群众,工作组走情况就更恶化了。自己去死也不受辱、或者被折磨死,他深知自己身体承受不起。

写到这里,我脆弱了,掉泪。也好,比过去心里哭对身体害少。我总觉得对不起死去与活着的亲人。悔恨,愧疚。但人不能再生,痛楚永不能抹去,永远对不起他们。

6。震惊中处理后事

再说当时1966年夏天,我进城在工人体育场搞运动,工作队还执行刘邓资反路线,休会时希望不要出去,不要到它单位串联,出去要请假。看二哥后经一个礼拜日。想下周日一定要去。我老伴也很担心,也催我:"快看看二哥吧。"

因批斗发展很快。各单位批斗。想去看他其实还是要他注意身体。

不到周末北大派来人说:“文革主任聂元梓派来的,你哥自杀,几天后发现,开始腐烂,肚子鼓了,你要看就去,不看就火化了。”

我顿时惊慌失语了。过一会说,“人死了看有什么用啊·,你们火化吧。”

大哥多年后说,“应该看去,看有没有伤痕。”)

随后来人的车一同到二嫂处。那情景我(在电脑里)打不下去了,暂停吧。我只有哭得老泪纵横。

过了一二天我去了北大。教研室文革组长戴老师,女,文革后好像在电视台教过高等数学短时,说:“董怀允一贯右倾,文革以来开会特别紧张,一只接一只抽烟,几天没参加会,找到宿舍,发现自杀了。”善良的二哥惊吓紧张啊。

我对她的话很不满,文革组长,不和她辩吧。我心里难过,也想二哥不该这样啊。说自杀是叛党啊,另外,二哥有老母老岳母,孩子,妻子要临产,怎么都撇下不顾了。"接受考验"的理论主宰了,受不起考验就是叛党叛家。当时是认为不对,并不认为就是叛变罪。

进宿舍,那房间号忘了。有一位50多岁像是宿舍工人,同我两眼对视良久,看得出他要哭的样子。过了一会,他问,"家属吧?"

"是啊,我是他弟弟呀。"

双方都实在说不下去了,我们就分开了。

到宿舍清理遗物,一位教师陪同,遗憾忘问他名字,30多岁男,给一张纸条,说从衣兜拿出来的:“冀允,爸爸是反动知识分子,我信上最后一点一定要注意。”

这反动知识分子是批判会或大字报加的,完全是子虚乌有。二哥不会不知道我们已故的父亲董天锡是被诬陷?

(注:老家附近是日伪区和八路军李运昌游击队区交界处。人人皆知李运昌。我小学未毕业上世纪三十年带末四十年代初。每逢中秋一做豆腐脑商贩到我家送一担子豆腐脑,母亲说父亲贿赂地方商人伪军头目,把他儿子放出来的。学校体育场大会,伪县长指挥日本兵伪军兵吊打一男青年,认定这青年是八路军游击队。父亲上前说他是良民。伪县长大喊把他也吊起来,父亲急忙后退。父亲有没有帮共产党员、解放后的教育部长杨秀峰逃过日本追捕,我不知道。但知道他和杨秀峰是同学。可能河北滦县师范学堂。北京解放后父亲找过杨。临终前父亲能在长辛店小学任校长。可能是杨介绍的。他自己人生地不熟是不可能。母亲说父亲在长辛店工作可积极了,那儿没住处,每天起早摸黑。)

    我走出宿舍,迎面走来年轻教师,他主动对我说,"董老师害怕呀。"

我问:"你贵姓?"

"我是程乾生。"

还说什么,我忘了。

二哥遗物除书外,很少。我把书都卖了,考虑二嫂需要钱花。只留了两本书,教科书泛函分析俄文原版变分法,和法汉词典,都有二签字。多年来常拿出来看一看。我给他好书几本都卖了,泛函分析国际会议文集,林家翘著微分流形,英文同调论,还有他自己买的大批专著全处理了。很后悔,太近视。但是当时哪有那些心思啊。

火化后我把二哥骨灰送八宝山骨灰堂,不知什么单位的红卫兵找到二,呵斥道:"你们把骨灰拿出去,不拿走就砸了!"

二嫂问我怎么办,我答:"你定。"

二嫂回他们:"由你们愿怎么处理吧。人没了,什么心也没了。"

文革开始前,我母亲住在大哥家帮忙照看孙子。66年8,9月份,老母回京。我到东直门火车站接她。她不愿坐快车。我们母子二人同坐三轮车回王大人胡同内前永康胡同实为一小巷18号大杂院平方一间内。我扶她进屋,又出去拿东西,心想现在不能告诉她二哥身亡的噩耗,以后慢慢再说。回屋见四弟在屋里,未见他何时到的,奶坐在床上落了泪,四弟正给母亲念毛主席语录呢,我担心得慌张起来,不知说什么了。兄弟二人坐奶奶两旁,靠着老母亲的身子,我手握她一个手,四弟语录放下了。母子三人哭做一团。

老母亲轻声抽泣着说,"你们二哥咋这傻耶,有什么说不清的呀,他咋就这麽走了呀,他得多难受哇。"

几年后还说过,"你二哥得多难受哇。" 

我心里想,妈呀,以后我们会像二哥一样孝敬你的。但是还是别说吧,她会更难受的。以后只记得母亲去二姑家住了。母亲说二哥难受不止是身体,还有精神。

直到1967年,二嫂曾看我母亲,我母亲就哭。我们的二姐说,"你以后别来看了,妈妈受不了。"后来二嫂一直没去看。异立和小红(二哥的两个孩子)也没去。我的老母亲在和最小的孙女一起时特别快乐,在二姑家也和他们全家人说话还帮着做饭,或许是为消愁解忧。去世前四,五年,话少了,总爱静坐冥想。我给她千家诗翻都不翻。年轻时就爱看,常背诵给我们兄弟姐妹听。

7。二嫂

二嫂文革中在市教育局工作,文革后在某中学图书馆。几十年来单身一人、历尽艰辛,顽强地把一儿一女带大

她(生前)不愿提过去,说:“别老提文革。我们在中国赶上这时代,躲不过,刘少奇怎么死的呀。还是国家主席呢。”

我有时提文革,还说:"够写电视剧素材了,比那胡编乱造强",二嫂不爱听,"为什么老提文革呀!"

有一次,2010年,我们去看她,我们说起往事,她出居室了,我老伴说:"二嫂哭了,你别说了。"

二嫂比我更理智。说过:“现在要过好。解放后共产党真的做了不少好事。有错,现在好了就好哇。” 过后我们交流了思想,鼓励她活动身体,多动。

我和老伴常谈起二嫂。她说的话,语言朴素。仍然想着国家、领导人,热爱共产党,多么博大的胸怀,让我们更敬佩。

我觉得对不住二嫂,我为何未能救二哥,虽然当时是残忍动乱的大环境,但是轻生的毕竟还是少数,多数人挺过来,我怎么没想到二哥会选择放弃?估计和当时思想状况有关。不好说清。 我多年来想的,我老伴也常说。

多年后我和老伴去看二嫂,问她往事,她只勉强回答了一个问题。她曾被隔离不让回家,我记得小异(二哥和二嫂的儿子)去大方家胡同,国子监,告诉他二姑和奶奶。时间在68年10月。小异八岁,坐公共汽车四站,去二姑家报信,“妈妈回不了家了。”奶奶就去了。二嫂说很快表妹就来了,照顾他们,还带着小红去隔离处看她。其他事她就不愿说了,我们也不问了。

二嫂说,那是清理阶级队伍,她初中毕业登记同学录,登记完说都算参加国民党了。这已是查清的历史,不是问题了。再说有政策规定,只有国民党军队营以上、党务分部长相当共产党支部书记以上,为历史反革命。毫无道理,欲加之罪何况无词。

8。几十年来悲痛的反思

开始知道毛发动大批判运动,我很担心啊,苦难的中国百姓刚在刘邓周等无毛干预下恢复经济,过上不到三年安生日子,中国百姓听话勤劳,有地方还想办法不解散公社办大包干,可以不得罪毛吧?生活很快还改善。毛又出来搞运动了。很害怕,又要挨饿了,要不经济也定将下滑。

北大大运动后红卫兵成立组织,出除黑帮黑线,还有扫四旧,把住户商店的名扁都砸了,在街上有人看见拿大剪刀,看谁裤子窄裤腿剪一刀,这时间不长,有红卫兵提出老子英雄儿好汉老子反动儿坏蛋等血统论,各单位内部开始给黑帮挂牌,我见一个铁丝牌把脖子勒出血。一小孩十几岁斗老师喊一句用长藤子棍敲打一下脑袋,“我们批判你是合法斗争!”打一下又说,“要文斗不要武斗。”这是在市党校,忘了四清工作队开什么会时看到的。

在这种情况下,毛从扫四旧8月18首次在天安门接见红卫兵,带上红卫兵袖章,和林彪对话。毛:这次运动群众真正发动起来了,等等,林:主席英明等等。模糊记得报纸报道。当时很想不通。

   我老伴对文革比我情醒,我们常一起回忆总结经验教训,对国家大事看法。我头上紧箍咒要我正确对待群众运动、群众运动天然合理等。处于混沌态,有时看到问题就受约束了。当时反修防修是大事,毛还说过现在全国大部政权不在马克思主义者手中。要警惕睡在我们身边的赫鲁晓夫式的人物,写在中央文件里,彭真反对,康生说毛主席的话一字不能改,于是成文件下发。当时不知这内情。都做中央文件认真学习。信了。

二哥去世,我曾经悲痛中有埋怨情绪,觉得他不该这样,二嫂怀孩子,上有老下有小。开始思想转变是听周恩来(196x年)简短讲话,劝说被批斗干部,不要轻生。语言很人性,没有批评责备之意。后来见自杀的越来越多。心里逐渐明白了一些。希望后人知道,我做了错事不拒绝承认,愿改。我劝了几个被批的同事,主动跟他们说话,有的怕连累我,想回避。有人至今还记得。那大环境造成啊。

可能是1978年,二哥被平反昭雪。段学复为首好几个著名数学家出席林追悼会。讲了二哥在北大简历,提到他去世前几天对化学系一个教师说,“我绝不是反党反社会主义的。”二哥参加遍写、翻译的教材至今仍再用,其中我看过一些,集体编写中多数都是国家优秀数学家。没听到说他有过什么著述。

二哥去世后经过一两年思考,特别这最近十年(2000-2010年)看合法小报,年轻史学者的书才明白一些。不能只从毛林二人考虑,毛怎能成为·毛的,林彪怎能成为林彪的。我曾在党支部会上间接提出这问题,有共鸣。我们常讨论反思过去,看现在,对未来有期望也有担心。

9。尾声

本文作者董冀允先生和老伴林瑶女士(拍于2020年)

我感谢我老伴、女儿多年来鼓励我写出二哥的生平,不然我可能没有勇气做这件有意义的事。我把自己对的、错的也都写出来,多年心中伤痛都倾诉出来,希望留给后代借鉴。